符拔雄：最早到西方学画的海南人

和其他来自中国的青年求学者一样，受“五四”新文化思想的影响，西学东渐之风在大江南北势若燎原。为了寻求救国真理，大批有理想抱负的艺术青年纷纷以公费或自费形式出洋留学，求艺于西方。这些艺术青年人才中，不少日后都成为了我国美术界响当当的人物：林凤眠、徐悲鸿、李叔同、常书鸿……

　　受这一新思潮运动影响，海南许多具有侨乡背景的美术青年跨洋过海，负笈求学。叶云、符拔雄、杨炎、符罗飞、陈学书先后赴法国、意大利留学，开启了海南人到西方学习油画的历史。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拍摄于80多年前，在法国里昂，一群学习美术的年轻人面对镜头，意气风发。照片中，有一名个头不高的小伙子，名叫符拔雄，海南文昌人。站在他左侧的同窗好友，是我国著名画家常书鸿。

　　与徐悲鸿结下同窗情谊

　　1902年8月，符拔雄出生于文昌市昌洒镇宋庆龄故乡昌田西村，年少家贫，靠父亲秉承家传医术维持生计。

　　“父亲自幼天资聪颖，很早就表现出画画的天分。”符拔雄长子符和平告诉记者。1918年，符拔雄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琼崖中学，两年后转学到广州市风人新社美专，学习炭彩、油画像，并在学校里举办了个人毕业画展。1923年7月从广东高等师范图工乐体专科专修班毕业后，符拔雄回到海南，先后在琼山师范与私立琼海中学当美术教员。由于绘画才能突出，第四军军部政治处就请他兼任该处的“宣传画”编排工作，在此期间，他创作了大量反帝、反封建及揭发大军阀罪行的大型油画作品。

　　“五四”运动后，国内掀起了改造旧文化的热潮。符和平告诉记者，受此思潮影响，1925年2月，符拔雄在南洋亲友的资助下，远渡重洋，求学寻知。他在法国里昂美术学院留学初期，由于联系不上原先答应资助他的一些亲友，导致经济十分拮据，每天只能以白开水和面包度日。面对如此困难，符拔雄依然倾心向学。在学院的介绍下，他获得市政府特批，到里昂美术博物馆里，临摹古今名画出卖，以此维持学业和生计。近距离接触到这些大师作品，符拔雄刻苦学习，画艺日臻长进。

　　留法期间，符拔雄还结识了同在法国留学的徐悲鸿、吕斯百等人，他们时常切磋画艺，结下了深厚的同窗情谊。此后，符拔雄还到意大利、罗马美术协会当研究员，并被推选为中国留法美术协会会长。

　　专职为李宗仁绘“战画”

　　1931年从里昂美术学院毕业后，符拔雄即赴新加坡举办个人画展。3月份从新加坡返广州时，得当时的广东省教育厅厅长金曾澄帮助，在广州举办个人画展。画展获得很大成功，深得当时的陈铭枢省长及各界人士赞赏，陈铭枢即聘其参加“广东省美术学院”的筹备工作。然而，当时政局风云多变，仅三个月，广东发生政变，陈铭枢被陈济棠赶下台，筹备工作即告夭折。后幸得金曾澄的介绍，继续在私立广州大学、省立女子师范、省立女子中学和市立一中等校任教糊口。

　　1934年，符拔雄在广西南宁结识李宗仁，并深受对方赏识。李宗仁不但聘其专画北伐战役题材的“油画”，还任命其为革命军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少将“参议”，每月给他两百元的待遇。李宗仁每次遇见他时都对他很好，不把他当成部下那样看待。一直到1944年10月，桂林奉令彻底疏散避难，符拔雄领了八百元疏散费后，在李宗仁部下专任绘“战画”的工作宣告结束。

　　然而，正是与李宗仁交往的这段历史背景，使得符拔雄在建国后“文革”及历次政治运动中屡遭迫害，“他的大多数作品及珍贵文献资料已散失殆尽，保存下来的画作为数不多。”符拔雄的大儿媳陈加宁告诉记者。这给海南美术界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从1944年10月开始，符拔雄因躲避战难，转辗广西、贵州一带，抗战胜利后才返回广州。曾在广州开育福堂药房，并任广州市社会局学校督导、广东被服厂研究员等职。

　　桑梓情深 心系教育

　　1949年6月，解放的浪潮席卷全国，符拔雄此时放弃了广州的药行生意，返回故乡。以他在美术方面的实力，以及深厚的人脉关系，完全可以继续在大城市里成就自己的辉煌，可为什么在全国解放的大好形势下，他却坚决地回到海南这座小岛呢？

　　对此，海南大学艺术系教授王家儒表示，自1925年赴法留学起，到在广州工作的24年间，符拔雄不论在国外学习还是在内地工作，始终没有间断过对故乡的关注与眷恋。他似乎一直没有忘记那段异国学画的艰难经历。在故乡建一所专门的美术学校，这一夙愿萦绕在其心头许久。

　　此时的海南经济不振，文化凋敝，美术队伍人才奇缺。果然，符拔雄回到家乡后，立即着手成立私立“海南艺术专科学校”。为此，他还专门致函给法国同窗徐悲鸿请教办学之事。1949年8月，由李宗仁题书的私立“海南艺术专科学校”在府城成立，符拔雄任校长，他还聘任了郑昌中、吴泰三等海南籍的油画家任教。

　　然而，符拔雄的美术教育之路，注定坎坷。1950年8月，海南艺专并入当时的海南大学，附设专科，符拔雄还兼任医学院生理制图学教授。不久，海南大学停办而筹办南方大学海南分校，海南艺专也随之结束。符拔雄被任命为南方大学海南分校总务处副处长。1952年，南方大学海南分校停办，他先到广东琼台师范学校任教一年后，于1953年起在海口市第一中学任美术教师直至退休。

　　1984年7月9日，符拔雄因病在海口去世，终年83岁。

符拔雄：海南美术教育先驱者

　　符拔雄不但是一名画家，更是一位美术教育者，他为海南本土美术界培养了大批人才，邓子敬、苏逢春、陈琼琚、柯兴发、林明琛、林恩等后来享誉画坛的画家，都是符拔雄的得意门生。

　　符拔雄提倡面向大自然写生，经常带弟子赴海南各地进行写生，创作了许多具有相当水准的油画作品；受法国印象派风格影响，符拔雄特别注重对于色彩的运用，但又告诫弟子切忌一味追求所谓的大胆鲜艳。除了传授绘画技法，符拔雄还以谦逊、朴实的人格魅力影响了学生们。

　　解放初期的海南，经济颓废，文化不振。留法归来的海南画家符拔雄，毅然舍弃各种名利，选择回到故乡。他成立私立海南艺术专科学校，揭开了海南美术教育的第一页。此后虽然历经坎坷，他始终情系海南美术发展，不仅长期在学校里培育美术人才，还身体力行操办各种画展，在琼岛大地上播下了美术发展的种芽。

　　为教育事业弃个人前程

　　“符拔雄的最大贡献，在于他开了海南美术教育先河，培养了大批本土优秀美术人才，对海南美术发展影响深远。”对于符拔雄一生成就，海南大学艺术系教授王家儒如是评价。

　　1949年海南艺专的成立，揭开了海南美术教育史的第一页，它圆了不少外出求学艺术家在家乡办学、培养本土美术人才的梦。“当年第一届到底招了多少学员，从开创到结束1年多的时间里总共招收多少学生，现已无法考证。”王家儒告诉记者，由于时间短暂，海南艺专远非人们所期望的那样桃李遍地，但作为一股精神力量却悄悄地传播下去，为30多年后海南美术教育的兴起奠定了思想基础。

　　海南艺专停办后，许多名校同学曾邀其去内地任教，只因当时海南区党委宣传部长李英敏一句话：“杨炎、郑昌中（两人均为海南知名画家）等人已调往内地，你再调走，海南岂不是没有人才了吗？”最终，他选择放弃自己美好的前程。

　　虽然办美术学校的梦想破灭，但符拔雄从未放弃对美术人才的培养。1962年，符拔雄在海口市一中当美术老师的同时，兼任海南文联美术组长。为了培养本土的美术人才，符拔雄还开办海南文联美术进修班，在当时海南没有美术专业院校的情况下，这无疑给了一大批青年美术人才学习交流的机会。邓子敬、苏逢春、陈琼琚、柯兴发、林明琛、林恩等人，都是在其直接与间接的哺育下茁壮成长，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都取得骄人的成绩。

　　邀国内名家点拨本土画家

　　回忆起恩师符拔雄，海南画家苏逢春仍感念不已。上个世纪50年代，他在海口一中读书时，美术教师正是符拔雄。在苏逢春的记忆中，符拔雄方脸高额、中等身材，常穿深灰色的中山装，走路挺快，还带点八字。

　　苏逢春初中毕业后，由于家庭经济原因没能继续读书，他到海口市人民公园展览馆工作，一边负责展览工作，一边坚持绘画学习。对绘画艺术的这份坚持，使他几年后与符拔雄再续师生之缘，进入海南文联美术进修班继续学画。

　　为了举办画展，符拔雄总是身体力行，四处奔波。“文联每次举办画展，符老师都很忙碌，展览经费批下来时，他会高兴得不得了。”苏逢春说，符拔雄操办的这些画展，给了海南本土画家一个展示与交流的平台。

　　不仅如此，由于海南自然环境优美独特，当时吸引了包括关山月、吴冠中、吕斯百、罗工柳等一大批国内知名画家来写生。符拔雄利用自己与这些大师们的良好私交，出面邀请他们参加各种观摩交流活动，让海南本土画家和学生们能够近距离地与大师们交流学习。这对当时文化贫瘠的海南来说，尤为珍贵。

　　提倡面向大自然写生

　　作为一名画家，符拔雄提倡面向大自然写生，并经常率领弟子们赴海南各地进行写生，创作了许多具有相当水准的油画作品。

　　苏逢春回忆，符拔雄很重视直观教学，他常常把自己的写生画当范画，向学员讲解怎样取景，如何构图等。同时经常让大家观摹他留法时临摹的世界名画，还有他带回来的各种精美名画印刷品。这些珍贵的绘画作品有静物、风景、人物，形式风格各异，学员们从中不仅学到许多技法，更重要的是开拓了艺术视野，提高了艺术素养。

　　“当时那些画册真是太珍贵了，让我们大开眼界。”陈琼琚告诉记者，当时社会上比较多的是苏派画册，西欧流派的美术作品很难见到。与苏派绘画作品大多光色较暗不同，这些法国印象派作品光色明亮，让他们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海南也是阳光充沛的地方，这些来自法国的作品给了我们一个借鉴学习的好机会。”陈琼琚说。

　　受法国印象派风格影响，符拔雄特别注重对于色彩的运用。“符老师经常告诫我们，千万不能画出令人恶心的‘血夹脓’。”苏逢春告诉记者，符拔雄对绘画色彩的要求是调和统一，整体观察对象色彩，逐步深入描写，真实表现客观对象，切忌一味追求所谓的大胆鲜艳。

　　除了传授绘画技法，符拔雄也时刻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影响着弟子们。“他的性情很好，从没见他发过一次脾气。”苏逢春说，更令他钦佩的是，在当时人才匮乏的海南，像符拔雄这样资历的画家凤毛麟角，“但符老师为人十分低调，从不吹嘘自己，他工资比校长还高，穿得却跟农民一样朴实。”

　　受符拔雄的耳濡目染，苏逢春、陈琼琚、柯兴发这些得意弟子们，不仅坚持美术创作，也长期从事美术教育工作，为海南美术事业培英育才。

　　色彩才能及表现技法突出

　　符拔雄的大儿媳陈加宁告诉记者，家族现存的符拔雄画作中，一部分为符拨雄留法期间临摹的世界名画，另一部分则为回国后所创作的作品，其中大部分是描绘海南的自然风光及风土人情。

　　对于符拔雄的画作，王家儒教授研究颇深。他告诉记者，符拨雄擅长风景画，他的油画情调优雅，其用色不多，但色彩变化微妙，色阶沉稳而厚重，整体色调谐和，笔触灵动多变，厚薄有序，表现得体，肌理丰富。“他是海南早期画家中一位致力于风景画，并注重地方特点的先行者。”王家儒说。

　　王家儒介绍，从色彩的角度来说，符拨雄的色彩才能及表现技法是较为突出的。特别是对于海南一些难于入画的景物，像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一批风景画中，不论是剑麻、灌木雨林、木麻黄，还是盐田、土坡、丘陵中的杂草树木等景物，他都较为准确地把握其形态及色彩，体现出其不凡的功力及丰富的手法。

　　符拨雄不仅是油画家，还是一名艺坛多面手。1950年海南刚解放，海口市人民政府要建一座大型人民公园。作为设计师，他不仅参与公园的大门、人民英雄纪念碑及内部各种景观的设计，还极有创意地将公园门口不远的东西两侧挖成如今的东湖、西湖，湖心设小岛，湖畔树木成荫，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时代的标志性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