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版权所有:海南文化网
咨询热线:0898-68521012
投稿邮箱:303771529@qq.com
公司地址:海南省海口市龙华区贤濂路58号楠滨华庭项目商铺北区C栋商场3层夹307-308
Copyright © 2016 wh0898.com 琼ICP备16000209号-2
曹锡仁,1948年生人,祖籍河南沁阳,汉族,海南大学教授,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海南省优秀专家,知名社会活动家,曾任海南大学教务长、社会科学部主任,主要社会兼职为海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中共海南省委决策咨询小组成员等。
编者按
曹锡仁先生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坚持从中国本体的视角来分析研究中国的思想、知识和问题,其《中国问题论》一书从中国人原初的思维方式入手,深入探究其形成的社会历史根源,进而形成了对中国文化选择和社会发展模式的独特理解和认识,这种思维方式和研究理念在强调文化自信的今天看来,日益显示出其独到性、前瞻性和原创性。现经作者授权,本号将以专栏的形式陆续刊发该书的部分内容,以飨读者。
一部五千言《道德经》,是一个有机的逻辑结构,是“道”的思辨体系,因而在本质上实际是一部“道经”。这个“道”的体系,否认外部世界的意义,因而它归于消极的、保守的、封闭的类型,然而也正是因为它强调否定,对现存事物都从其暂时性方面加以理解,也就具有了积极的意义。这是“道”体系的两重性格,使“道”体系不仅具有纯思辨的兴趣,而且带着伦理化的特色。
老子系统化、理论化而完成的道家学说,所以在中国文化史上居于重要位置,不是如有人所说,“始终是作为儒家的对立的补充物才有其强大的生命力的”,恰恰相反,道家的存在和发展有其自身理由和社会根源。
道家与儒家,也不纯粹是谁补充谁的问题,而是作为中国文化史上的两大重要派别,互相透渗,互为补充。不是道家去补充儒家从而被儒家改造和吸收吃掉,而是儒、道、佛三家合流归于理学。宋明以后,理学又多被人称为道学,正说明道家在理学中的地位。
如前所述,“道”的结构是由各方面因素构成,其中每—因素都存在独立繁衍发展的可能。老子死后,果真如此。
荀子在改造先秦哲学中,大量吸收了老子“道法自然”的唯物论因素;庄周则从否定方面出发,把道学引向相对主义;魏晋玄学,集中讨论“有”、“无”、“本”、“末”意义,也是继承了“道”体系的思辨特点;宋明理学把“道”加以抽象化,使其凝窒在“理”中,然而,“复归”作为“道”的最高原则,却始终保存在“道”体系之中,使“道”体系不管在哪些具体方面发生变异,它的母体结构却始终维护了全貌,作为文化史上的一大洪流而溶汇于中国历史发展的长河。
事实上,中国哲学思维史的源头上横亘着的儒、墨、道三家,都具有这一特点。儒分为八、墨离为三的情况正是如此。只是墨家既缺乏思辨理性,又很少现实态度,陷入非理性的宗教狂热的幻想之中,因而被历史湮没。
儒家因为大讲人伦、注重人格、倡导经世致用,因而得到长足发展;“道”体系的内在结构因为偏爱思辨超脱,远离人事,多不被世所用,而与老子的初衷也许相违,道家的发展却是侧重论在远比“道”要具体而浅显得多的“德”的学说中。正是民族精神需要思辨的时候,历史却对思辨的“道”体系报以冷漠态度,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化史的悲剧之一。
“德”学说在历史上的危害,暴露出其本身的缺陷。“德”学说中的问题是显然易见的。历史总是在二律背反中前进。战争一方面调节政治和社会矛盾,推动社会发展,另一方面却给国家带来灾难,给人民造成不幸;社会制度的变革,一方面打破旧传统,使大多数人得到新利益,另方面却又使一些人备遭苦难。
老子只看到灾难和不幸,看不见社会的发展和历史的前进。他进而反对一切社会革命和历史发展,提出“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主张实行愚民政策,无为而治,使国家、社会、人民都回到原始的蒙昧时代,处在无知无欲的阶段。老子从对社会的不安的同情出发,走向了实质上反对社会前进的非理性的一途,从而阻碍了社会的发展。
长期以来,为了追求清静无为,在理想上政策上形成的“闭关锁国”、自得愚昧、反对进步、反对科学文明、反对技术发明,拒绝接受外来文化的原则,大抵从这里发端,对中国社会的发展前进起到了极为有害的作用。尽管老子“小国寡民”的设想因为幻想而没有实行,但其中所反映出来的消极保守精神的危害却是非常之大的。
与社会进步带来社会动荡不安的认识相联系,老子认为人类道德的丧失也是不可容忍的,他把因为社会变革由穷变富的人称为“盗竽”,他不屑于看重人与人的利益争斗,他认为后天的欲望都违背先天的质朴美德,社会的真正满足在于人性道德的复归。
因为他反对有欲有为,主张无为无争。所以在他看来,“有为”不但毫无结果,只能造成人类文明道德的人性的沦丧,因而又主张超然脱俗,不理尘世,以不知为知,以愚顽为乐,以“不为天下先”为保身之法。老子提倡安贫禁欲,主张去掉一切荣辱之念,表现出对人性的自我摧残。
这种消极遁世、无所作为的人生哲学,不是使人敢于正视现实、正视历史、正视进化,而是使人贪生怕死,缩入个体生存的窠窝。这种以个人生存得失作为人生最高价值的观念,实际上是一种十分自私卑怯的苟生哲学。它泯灭人的志向,销蚀人的锋芒,使人萎靡不振,麻木不仁,自私自保。
在人欲横流的社会里,不是让人们去为真理和正义而斗争,而是引诱人们退避三舍、明哲自保。老子这种守柔、守弱、无为无欲不争的消极遁世人生哲学对我们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格心理都产生了极为有害的影响。
凡此种种,老子从反对异化、抗议异化出发,由于采取了反科学、非理性的方法,从而归结为虚无主义、消极悲观的出世态度。老子看到人性道德的沦丧,奢望质朴的人性归来,使人安然度生,但是他不知道愚昧、落后、贫困正是反文明、反理性、非人性的,是人类文明史所不容的东西。他把人从一个深渊里唤醒,却又把人推入另一个幽黑的谷底。
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老子的“道”体系还有另一方面,即合理的成分。不然,如果仅有负面因素,它也不会在历史上经久而不灭了。
这合理成分的存在,取决于“道”体系的二重性格。例如,他的“无为”思想,固然有阻碍进步一面,但又有使统治者对人民作让步从而给人民产生一点利益的一面。他的消极反异化思想,固然有麻痹人民精神和意志的一面,但又可以被用来作为农民起义反剥削压迫的工具。
虽然,老子“道”体系中所包含的社会思想和人生哲学,是一种反人性、反文明、反理性、反道德的思想,但是,它却反映了中国历史对于人类异化所发出的第一次抗议之声。老子不满于现实的纷扰不宁,尽管身隐穷乡,然而仍心忧天下,第一个从理论上表示了对人类异化的不满和抗议,这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的。
先秦哲学一个重要特点,即是人在思维里首次发现了自己,体现为人的最初觉醒。这种思想在孔子哲学里,表现为“仁”;在老子哲学中表现为“德”。从表面看来,孔子主张重视人生、积极入世,而老子则轻视人生、消极出世,好像老子不足取。
但是,如果我们把问题放在更加广泛的意义上考察,放在人类异化的漫长过程中去思考。老子思想尽管是从消极方面去发现人,不是更显得深邃一些吗?他所提出的问题不是更具有丰富的内容因而也更具有广泛的意义吗?而且,难道只有积极的东西和乐观的情绪有好作用?难道只有喜剧才能对历史有益?
不!历史绝不这么简单。历史是在悲喜剧中前进的,人生、社会也不仅只是喜剧,恐怕更多的是悲剧,从否定的发展观去看,不正是如此吗?而且,人类何尝只有欢乐喜悦,人类也还有更多的深沉悲壮。历史上,即使那些积极进取的政治家,何尝没有悲伤之情?三国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诗篇,所以为人民所传诵,恐怕不是与此无关吧。
是的,老子仅只提出了问题,而且他是以自己的朴素的方式提出了问题,与现代的理解似有区别,他也并没有科学地解决问题,正因为这一点,我们否定了他的结论。然而,远在两千多年前的古代,老子竟发现异化,并严重地向人类发出警告,要求反对异化、消灭异化、追求人性复归,与同时代的诸民族比,不是显得汉民族更深刻一些吗?
今天人类异化问题之所以能引起哲学界、经济学界、社会学、人类学界的广泛注意,一方面说明我们处在异化的社会,必须正视异化;另一方面也说明异化给人类所带来不幸的严重性。我们必须对其进行积极扬弃,从而消灭异化,这是人类的共同使命。假若我们从这里再去思考老子,不是更应该追记他的首次提出问题的历史功绩吗?
截至目前,按照我们通常理解,异化现象是人类社会的特有现象,只在人类社会中发生、发展和消亡,然而,老子“道”体系却把异化描述得似乎更广泛一些。从“道”中分离出外在物“德”,“德”又表现社会、人和人的思维中的具体的“德”,而“德”的进一步发展又回归于“道”自身。
老子在这里,似乎把“道”称为异化的主体,这是否科学、是否能成立,笔者不敢妄言。但是,在这里老子把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看作一个有机整体,而且,人类从自然界中分离出来,最终又必然要回到自然界中去,老子站在更为广阔的视野里去思考问题,去认识和把握世界,不是十分伟大而深邃的思维吗?
在老子的眼里,宇宙、自然界、世界被描述成一个有机的无限运动的过程,人类社会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宇宙就是“道”的总结构,人类社会是“德”的体系,“德”服从于“道”,人类服从于宇宙。这样看,老子思想的意义不是比儒、法、墨、各名家更深远一些吗?
老子思想是否完全如此,这里的分析仍处在推论的阶段,有些还属于假设。但是,只要细心品味老子的整体思想,谁又能说就完全不包含这层意思!